王彩凤出门，顶着烈日走向600余米外的俱乐部。她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与少女时代的伙伴们一起排练两个小时的舞蹈。

 

　　今年11月2日，王彩凤即将迎来58岁生日；12月27日，就是她肾移植手术满34年的日子。

 

　　“在全国的‘换肾人’中，我可能不是活得最长的，但一定是活得最好的！”如今，王彩凤每天晚上都会在直播平台上带着肾病患者跳自己编排的深呼吸操。

 

　　自创深呼吸操

 

　　1988年刚入夏，王彩凤的肾病又加重了。因急性肾炎没有控制好，转为了慢性肾炎。此时，她已经无尿、腰痛、浮肿。因严重心衰，睡觉时只能坐着。身高1.6米的她，体重只有35公斤，骨瘦如柴。

 

　　第一次透析用了8个多小时，“双手固定在床上，像上刑一样”。为了活命，她坚持着。

 

　　“12月27日换肾，是紧急安排的，要不就活不下去了。”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泌尿外科谢复东教授为王彩凤的肾移植手术花了近8个小时，新肾一接上去，王彩凤就可以自己排尿了。两个多月后她出了院。

 

　　出院前，主治医生林正斌嘱咐她一定要管理好自己，做好三件事：坚持运动，最好的运动方式是游泳；坚持中药泡脚，预防感冒；长期服用激素，会导致骨质疏松，因此一定要补钙。运动和泡脚，可提高自身免疫力，避免感染和排异。

 

　　出院不久，王彩凤出现肺部感染，再次住进同济医院。等她再次出院回家时，已到了1989年的初夏。

 

　　1972年王彩凤8岁时，随父母从东北来到漳河边的宏图飞机制造厂，在河水里泡着泡着就会游泳了。出院回家后，体力恢复了一些，王彩凤就开始在漳河里游泳。

 

　　如果水不干净也会导致感染，天凉时下河游泳也容易感冒。一个同学告诉王彩凤：“去学习深呼吸吧，深呼吸也叫陆地上的游泳，安全些。”王彩凤找到一个专业的老师，跟着学习深呼吸。

 

　　老师教的深呼吸操，有些动作，如倒立，换肾人做不了。王彩凤年轻时爱好体育和文艺，她就把倒立改为了倒挂。不适合换肾人的动作，她也做了符合自己的修正，这形成了她独特的深呼吸操。现在她在直播平台上教授的就是自己摸索的这套操。

 

　　“它和药一样，是我的保命神器。”在随后的30多年时间里，四处打工的王彩凤不管每天工作到多晚，回到家一定要先跳操、后泡脚，从未间断。

 

　　外出打工挣药费

 

　　王彩凤换肾花了20余万元，掏光了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的积蓄。2022年8月15日，王彩凤90岁的妈妈告诉记者：“厂里出了大头，要不我们哪有能力救她。”

 

　　当时，王彩凤已在宏图飞机制造厂财务处工作了一年多，每个月工资有100多元。抗排异的免疫抑制剂还没有国产化，需自费。王彩凤每个月的药费需要1000多元，靠工资远远不够。她不想成为父母和哥姐的拖累，决定外出打工，自己赚药费。

 

　　1990年春节过完，王彩凤离开荆门去了西安，住在大姐家，并托大学同学帮忙找工作：“我每个月吃药需要1000块，希望工资能有1000块。”

 

　　没几天，同学就帮王彩凤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服装厂当会计。初来乍到，服装厂不可能每月给她1000元的工资。王彩凤就干起了副业——毛衣编织。编织机是嫁到西安的姐姐帮她买的。

 

　　在服装厂干了大半年，王彩凤的工资涨到了每月1000元。这时她又提出去工厂设在商场的专柜做销售，同时做两份工作，“销售有提成，能多赚点”。

 

　　在西安打工的第3年，王彩凤带着5万元回到荆门，为父母购买了一套面积128平方米的房子，父亲老泪纵横：“原来打算我们养你一辈子的，现在却是你给我们买了房子。”

 

　　在西安打工的第5年，王彩凤给自己在西安买了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

 

　　痛痛快快爱一场

 

　　1998年是王彩凤肾移植的第10年，34岁的她赚钱的目标又升级了——攒够第二次移植的费用。1988年出院时，林医生曾告诉过她，据文献和临床资料，新移植的肾脏寿命只有17年，17年后可能还要二次移植。

 

　　她应聘到哈尔滨一家公司做商务代表，被派往成都分公司开拓市场。1998年10月，大学毕业的刘刚也来到成都分公司，成了王彩凤的徒弟。

 

　　1999年“五一”，刘刚请王彩凤吃饭，他第一次提到王彩凤的病。王彩凤很是吃惊，在公司只有经理知道她是换肾人，刘刚是怎么知道的呢？更令她吃惊的是刘刚的表白：“让我来照顾你吧！”“这你可照顾不了！”王彩凤坚定地拒绝了。

 

　　当年换肾后，妈妈找到王彩凤的初恋男友，说服他结束了这段关系。悲痛欲绝的王彩凤接受了这个残酷现实。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几年，怎么能奢望爱情呢？

 

　　刘刚并未退缩。一个月后，刘刚再次向王彩凤提出：“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王彩凤回想起面前这个大男孩半年多对自己的细心照顾，对工作勤恳，对同事友善，心中起了涟漪。

 

　　“我的新肾只有17年寿命，现在已经过去了11年。我们年龄相差13岁，悬殊太大了。就我这身体，生孩子是不可能的……”刘刚打断了她的话：“我家兄弟三人，我有两个哥哥，我只负责爱你就行！”

 

　　王彩凤泣不成声。她难以抗拒刘刚真挚而热烈的感情，“那就痛痛快快地爱一场吧”。这年夏天，远在福建出差的王彩凤接到一个来自哈尔滨的陌生电话，接通后才知道是刘刚母亲打来的：“你们的事，刚子跟我们说了，你抽空来家里看看呗。”

 

　　刘刚家人的态度是王彩凤最为在意的。刘刚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对王彩凤表现出最大的热诚。临走时，刘刚母亲将一枚金戒指和包有10001元的红包交到王彩凤手上，“你俩抽空去把结婚证领了吧！”10001寓意着万里挑一。1999年12月18日两人领证结婚。

 

　　婚后，两人相伴辗转于沈阳、青岛、深圳等地打工。2019年5月，55岁的王彩凤决定退休，他们回到青岛，两人之前已在青岛购买了定居房。

 

　　那颗当初医生说寿命只有17年的肾，一直“工作”得好好的。

 

　　活出最满意的样子

 

　　刘刚继续找工作上班，突然闲了下来的王彩凤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情绪有点低落。刘刚担心妻子因心情不畅而生病。“你不是喜欢唱歌跳舞吗？”刘刚让王彩凤玩玩视频。

 

　　2019年10月6日，王彩凤在注册的“青岛王姐”视频账号上发布了自己表演的第一个说唱作品《二爷》，很快就有900多人点赞。

 

　　刘刚白天上班，王彩凤就在家里开直播发视频，她少女时代的文艺细胞被激活了。刘刚为了支持媳妇，也会应王彩凤要求出镜，配合她或唱或跳。

 

　　从容面对镜头之后，王彩凤讲述自己与刘刚的故事，把自己换肾的经历与网友分享，赢得了网友们的惊叹和称赞，粉丝数噌噌上涨。在直播间，只要病友提出问题，王彩凤总是不厌其烦地用自己的经历详细作答，告诉他们怎么做。

 

　　2021年4月15日，王彩凤又注册了一个小号，每天晚上带领肾友们跳一个小时自己编排的深呼吸操。

 

　　王彩凤说，与34年前相比，现在的肾移植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99%，但为什么那么多的移植病人不能回归正常生活，甚至还因排异去世了，这就是该病人做的事没有做好，要做一个“自律的移植人”，自律包括科学运动、合理饮食、良好心态。

 

　　今年5月18日，刘刚把在海南过冬的王彩凤接回荆门，照顾病重的妈妈。早晨6时起床买菜做家务，照顾母亲吃饭后去俱乐部跳舞两小时，回来做午饭。午睡后再去跳舞两小时，回来给母亲洗澡，做晚饭。晚上开直播，带大家跳深呼吸操。

 

　　无论在哪里，王彩凤每天晚上都坚持带大家跳深呼吸操。一年多时间，已有100多个病友坚持天天跳，还有1000个病友也常来浏览，跟着跳一跳。“我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最满意的样子。我希望所有换肾人都跟我一样好好活着。”

 

　　王彩凤现在每年的药费不到500元，不仅药越来越便宜，而且还可以用医保。8月15日，记者在荆门见到王彩凤时，快满58岁的她身材苗条轻盈如少女，她自豪地说：“家里兄弟姐妹5个，现在是我的身体最好！”